美俄唯一军控条约最后时刻“续命”，意味着什么？

baby09

不久之前，今年的 2 月 5 日还是一个令人担忧的日子。
美俄之间唯一的军控条约将于此日到期，如果未能续约，支撑全球战略稳定的 " 擎天柱 " 将崩塌。
所幸，最后一刻，条约得到挽救。2 月 3 日，美俄宣布，《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延长 5 年，有效期至 2026 年 2 月 5 日，内容保持不变。
成功续约对美俄双方乃至世界意味着什么？
意义影响几何
续约完成后，美俄双方都做出积极评价。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说，延长条约使 " 世界更安全 "。
克里姆林宫和俄外交部表示，该条约是 " 国际安全的基石 "，续约将确保俄美战略关系保持透明度和可预测性，并且利于支持全球战略稳定。
一纸协议原封不动再延 5 年，为何被赋予如此重大的意义？
借用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军控研究中心主任郭晓兵的说法，《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本身的重要性就已 " 自证 " 续约的意义。
《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诞生于 2010 年，生效于 2011 年 2 月 5 日，有效期 10 年。条约限制美俄部署战略核弹头数量（不超过 1550 枚）和运载工具数量（不超过 700 件），还允许每年进行 18 次现场核查。为此，它在当时被誉为 " 近 20 年来最为全面的军控协议 "。
由于小布什政府退出《反弹道导弹条约》、特朗普政府退出《中导条约》，《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也成为 " 全球战略稳定三大支柱 " 中仅存的硕果。
郭晓兵说，首先，这份条约是美俄之间唯一有效力的军控条约，" 监管 " 全球最大的两个核武库，约束着两个核巨头 " 核竞赛 " 的冲动。目前，美俄两国拥有全球 90% 以上战略武器储备。
其次，该条约不仅对美俄核弹头及载具数量作出明确限定，更重要的是规定了 " 侵入性核查 " 方式，即现场核查。现场核查的重要性在于，可以确定核弹头数量、部署位置及转移情况，便于两国清楚了解对方的核力量发展状况。这是侦察卫星等其他技术做不到的。2010 年，美俄之所以急着签署这份条约，就是因为旧版条约到期后，核查条款也将随之失效，这是双方都不能承受的结果。
《华盛顿邮报》指出，如果美俄没有续约，世界将在数十年来第一次重回对两个最大的核大国没有实质性、可核查限制的时代。
在一些分析人士看来，续约不仅有助美俄战略关系保持透明度，也有助稳固全球军控体系。
特朗普政府曾先后退出《中导条约》《开放天空条约》，并且消极对待《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延期问题，种种做法严重损害全球战略平衡与稳定，激化大国间的常规甚至核军备竞赛，将国际军控体系置于巨大风险之中。
郭晓兵认为，随着美国政府更迭，国际军控形势有望回暖。
作为全球最大核武库的拥有者，美国的核政策将对国际核裁军进程、国际核不扩散体系产生很大影响。与特朗普政府不满现有军控体系，意欲破旧立新不同，拜登政府更倾向于保留和维护现有体系与机制。拜登本人对军控较熟悉，也比较专业，从美俄续签核裁军条约，到考虑重返《开放天空条约》，以及寻求挽回伊朗核协议，一系列举动和计划，预示着全球核裁军、核不扩散将走出特朗普的 " 冬天 "，慢慢回暖。
不过，复旦大学教授沈丁立认为，美俄续约对全球军控格局影响有限，只是将目前核武器低水平状态继续维持一段时间，在保持危险性的同时不去扩大危险性。对世界来说，真正的安全是美俄实质性地核裁军。按照原计划，条约到期后下一步是要继续裁减，但是目前只是续约，所以并未给世界带来真正的安全。
美俄各有所需
在特朗普时期，《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前景叵测，到期失效风险始终挥之不去。
美方认为条约先天有缺陷，比如未涵盖战术核武器和俄方研制的新型载具，于是为续约各种开条件，导致谈判屡陷僵局。
拜登上台后，政策 "180 度 " 大转弯。双方最高层迅速拍板，续约！且一字不改，一签就是 5 年期合同。
外界分析，戏剧性转变的背后是美俄各有所需。
对俄方来说，延长该条约有利于维护其在国际战略稳定领域的地位，缓和与美国的对抗，避免被拖入代价高昂的军备竞赛。
俄罗斯《共青团真理报》网站列出续约给俄罗斯带来的多个好处：首先，俄国库可以节省数十亿卢布的额外开支；第二，能保留监控美国进攻性战略武器的权利；第三，延长条约可迫使美国人削减已部署的发射装置，因为其数量仍然超过条约的规定；第四，美军无法通过重新启用封存旧弹头的方式快速扩大核弹头的部署数量。
在沈丁立看来，俄罗斯自有 " 小九九 "。目前，国内经济压力使俄无力发展战略武器，但是美国有此实力。一旦不续约，俄担心美国会如 " 脱缰野马 " 不受限制地发展战略武器。一旦美国发展，俄罗斯将被迫加入核军备竞赛，这意味着俄罗斯发展常规武器将受到影响，进而影响经济发展。所以，俄罗斯要用条约束缚住美国。
对美方或者说拜登政府而言，也有几重考量。一是续约能使美国继续以可验证的方式限制俄战略核力量。有分析指出，美俄在核武器现代化上存在不对称周期，延长条约则能确保美方有效的核威慑。二是对内兑现竞选承诺，以上任后完美处理重大国家安全挑战的政绩树立威望，巩固执政基础；三是对外向盟友和世界展示其对军控问题的承诺，修复美国声誉。其实，拜登续约也是向盟友示好。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美俄维系军控条约也为欧洲国家获取情报提供方便，所以欧洲也一直推动美方续约。
只是 " 第一步 "
尽管全球战略稳定的最后一根支柱保住了，但是美国似乎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流露出更大的 " 野望 "。
美国国务卿布林肯说，续约是 " 恢复美国在军备控制和不扩散方面领导地位 " 的 " 第一步 "，美国将利用 5 年的延长期寻求与俄方达成涉及俄所有核武器的军控协议。
沈丁立解释道，核武器分为三种，300 公里以内是战术核武器，即短程核武器；从 500 公里到 5500 公里是中程核武器，即中导；5500 公里以上是战略核武器，即远程核武器。美国希望未来与俄罗斯谈判的军控协议能将这三种核武器都纳入其中。目前，在短程核武器上，俄罗斯相比美国更具优势，因此美国想借新的军控协议对俄罗斯加以限制。
在郭晓兵看来，续约并不难，真正的难点是美俄核裁军下一步会怎么走。有两点值得跟踪：一是美国所期望的进一步核裁军能裁到什么程度？根据奥巴马政府 2010 年到 2013 年所做的评估，美国若能将部署的核弹头数量保留在 1000 到 1100 枚就足矣，且无需改变现有核战略。如果拜登政府也做出同样的评估，那么，这意味着在当前 1550 枚的基础上裁减至 1100 枚甚至 1000 枚。美俄双方能否就此 " 减量 " 达成一致；二是美俄双方各自的关切能否被纳入新的核裁军条约？对于美方来说，俄方研制的战术核武器和新型战略武器牵动其神经，比如 " 波塞冬 " 核鱼雷，其数量是否要受到新条约的限制；俄罗斯则关心美方的导弹防御系统、太空武器等是否也应被纳入新军控条约。
关系有所回暖？
在美俄关系的灰暗底色上，续约似乎成为罕见的亮点。这是否为华盛顿与莫斯科关系 " 破冰 " 带来转机？
沈丁立认为，美俄续约、拜登与普京通电话意味着两国关系的某种缓和。拜登批准续约其实是一种政治手腕，是给有心续约的俄方留有颜面。因为对俄罗斯来说，无论续约还是不续约，迫于经济困境，它都必须削减核武器。如果拜登坚持不续约，会给俄罗斯趁人之危的感觉；而现在选择续约表明美国与俄罗斯共同接受协议束缚，即便美国不必削减，至少也不会增加，会让俄罗斯心里舒服一些。如此可避免美俄之间产生更多的不信任，进而引发更多战略摩擦。
不过，郭晓兵也指出，续约对美俄关系走向并无决定性意义。
军控是美俄关系一个很重要的方面，但是与美俄关系仍有各自的独立性。" 不是说美对俄强硬，就不搞军控合作，也不是说搞军控合作，美俄关系就缓和。" 郭晓兵说，小布什政府签《莫斯科条约》，但双边关系照旧下滑；奥巴马政府签《新削减战略武器条约》，并希望 " 重启 " 美俄关系，但最终功败垂成。鉴于美俄之间存在很多结构性矛盾，即便军控合作有进展，也不代表两国关系会实现转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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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主编：杨立群 本文作者：廖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上观图编 图片编辑：雍凯